八十多块混凝土石墩,分上下层堆叠起来,一字排开,强行把进出皇冠城的路口封堵住,逼迫当地居民心不甘、情不愿乃至气不顺地使用付费大道。如此粗鄙与蛮横的手段,就算住在他处的人,看在眼里,也会感到忿忿不平的。
窃以为,在推拉的过程中,那些石墩起初并无多大的意义。若不是有关资本集团过度将之作为彰显“主权拥有人”的表态方式(其中亦可解读成具有阻难、镇压和示威的多重意含),以及,从对立面言之,“受压迫的人民”一早就把它视为干扰日常生活的障碍物了,于是自我组织起来对抗之。
两股潜流很快便纠缠在一起,八十多块混凝土石墩的表征意义,就在拆除/毁坏的时候被揭示出来。那些石墩俨如波依斯(Joseph Beuys, 1921~1986)所谓的“社会雕塑”──这是出自波依斯的重要宣言,简要地说,他认为艺术的生命力乃是如何催化大众本身进行社会思考,艺术家的任务就在于提供社会思考之充满张力的创意想象,甚至参与政治改造生存环境。──尽管如此,约略不同的是,它并非由艺术家独立制作的极限主义雕塑,却是一项推动社会平等与公民责任的集体实践。
阅读报章,看到众人试着把一块块石墩拆解、移开的影像,马上让我联想到当代艺术家桑迪雅戈·塞拉(Santiago Sierra)的一件旧作《将三块每边长一百公分的立方体搬移七公尺》。
一九六六年生于马德里、目前旅居墨西哥城,这名激进的西班牙人最广受訾议的,便是喜欢雇请“特选演员”来完成他的行为艺术作品了。比方说,六年前,在瑞士某画廊里实现的上述作品中,六名(受当地法律约束而不准许工作的)阿尔巴尼亚难民受雇于他,赤手空拳将三大块混凝土石墩,从该艺术空间的一个墙角推移到另一个墙角;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反复工作,每天若干小时,直到展览结束为止。
此外,塞拉为第四十九届威尼斯双年展所作的行动/录像作品《付费予一百卅三人让他们染金发》,即以每人大约六十美元的酬劳,“专聘”来自非洲、亚洲和东欧地区的非法移民把头发染成金色,然而开幕当天,表演进行的地点却因为人潮不断涌入而导致场面失控……
他亦曾雇用演员坐在纸箱里、纹身或者在摄影机前手淫。有人难免会说:艺术家的构思简直无聊透顶!可是,换一种接受方式,这些作品恰恰反讽地带出了创作者对资本主义、劳动报酬、剥削问题以及特定语境下的社会/政治暴力事件的批判性观点。
皇冠城居民从边缘出发抗拒霸权文化的主动反思与行动──非关时下马来西亚的文化演练和艺术实践──使到消沉已久的我获得一次又一次的审美快感、升华!
原载《光华日报·众议园》作者专栏“肉身思考”(2008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