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11, 2024

創造差異,尋求認同——以余斯福老師的藝術實踐為個案分析


在座各位師長及同道們,大家好!

今天的活動主要是為了追思三位老師,也就是,鍾正山院長、謝忝宋先生和余斯福先生。三人都是我在M.I.A.不同學期時的水墨畫老師。

我反倒是跟余斯福老師接觸最早,相對地說,我們的關係也比較緊張。基於這一特殊淵源,我才遵照謝老師的意思,在此跟大家分享自己的一些想法。

在我十七歲那年,余老師來到太平仁和公所的韓彪老師水墨畫班代上了一堂課。他一派輕鬆的,邊講解、邊動筆,先是在對開的四尺宣紙上畫了一株白荷,然後補上一隻紅蜻蜓,再畫出一隻向下滑飛的釣魚翁;罷了又題上「素英」兩個篆字,並一氣呵成完成落款,看得小子我大呼過癮。

韓余二人乃是結拜兄弟,他們經常會跟我提起兩人的共同老師——施香沱先生,以及所謂「善畫者必能寫出金石氣」,乃至於「如何延續『海上派』的精神命脈」云云。

或許,兩位先生有所不知,其實在更早之前,小子我已在圖書館拜讀了余老師刊登在《蕉風》雜誌上的兩篇文章。其中一篇是〈我寫我妻方寶玉〉,另一篇則是〈余斯福其人其畫〉。雖然後者發表時,作者署名「鄭君」,但凡讀過這篇文章的人,應該都會同意我的看法:「鄭君」簡直就是余老師的阿凡達啊,兩人在字裡行間,顯然是心有靈犀,情逾骨肉!

我把余老師後來陸續發表在報章的文章一一收輯起來。比較可惜的是,他為《婦女》月刊所寫那些專欄文章,我只讀過區區幾篇罷了!無論如何,經過統計後,我才知道余老師這一類夾敘夾議的批評文章,約有五十篇之多,包括了他在一九九〇及一九九五年——僅僅隔了五年——所撰著那兩篇悼念其恩師的長文!

講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余老師與施先生的緊密交往:余老師視這位業師為父,一心想要追隨師父腳步(例如:臨書/作畫/刻印/考據/收藏/等),而他勤於筆耕、積極投稿,想必也跟施先生有很大關係。據我了解,數十年下來,他們倆之間互通的信函數量相當可觀,他均小心翼翼地各別藏於多個文件夾中。這中間還包括了施先生所贈予的親筆題簽、墨跡及照片等等。

要是檔案可以說話,這一段非常珍稀的師生情誼,也許,就會轉化為馬新兩地新晉書畫家之間廣泛傳頌之美事了。

謝老師在生時提醒我不要亂講話,我就先把這段好話說在前面吧:從傳統書畫的造詣能力來看余老師在我眼中是穩坐全馬第一把交椅的!我也相信在座同道應有同感,若論視覺張力,他的表現早已拉開了與其恩師之間的距離。 

不過,在余老師的最後歲月中,我有事找他聚談,從你一言我一語中間,我隱約感覺到年屆八十的他好像還有些事一直掛在心上。余老師似乎還放不下肩頭的重擔,始終不忘在其餘生要把「海派」發揚光大;再說,他開班授課數十載,可謂桃李滿天下,奈何接棒的「衣缽傳人」卻一直難產……不知為何,他在我這個「逃兵」面前,始終一如既往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從「性情傾向」上來講,這便是我所認識的余斯福老師了!但我不能認同的是:在一名書畫家的生涯當中,就算其個人已具有極高成就了,難道說,終究無法抵消「知識傳播」抑或是僅止於「技術轉移」之欠闕嗎?對於非美育專業訓練出身的artist,這樣的自我要求會不會太苛刻了?像他這種思維邏輯又是如何形成的?

實際上,我們接近藝術的途徑是相當多元的,可是,我們打算採取什麼途徑去接近余老師呢?

 

途徑,抑或方法……

 

場域,是法國社會學家皮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 1930–2002)從事社會學研究的論述工具和分析單位。

場域,在布迪厄的論述中,既是由社會成員按照特定的邏輯要求共同創建的,也是個體參與社會活動的主要場所。(例如:經濟場域/教育場域/科學場域/等)每個特定行動者在場域中的位置place與配置displacement是場域的特定規則行動者的習性habitus和行動者的資本capital之間相互產生作用的結果

場域理論Field Theory)研究個體如何建構社會場域,以及他們反過來如何受到有關場域的影響;場域是個體或群體之間發生競爭的社會環境。(例如:市場/學術界/繪畫流派/等

從特性上來講,場域是充滿張力(tensions)的,而且每個場域中都有等級關係:大多數較小的場域從屬於具有更大主宰權力及地位階層的場域(例如:刻印章VS.文人畫系統/水墨畫VS.純美術課程/高樁舞獅VS.國家文化政策/等)。

四種資本

不過,「習性」這一概念則相對複雜一些。譬如布迪厄就指出「習性」是人們藉由生活經歷,特別是由社會階層塑造的根深蒂固的習慣、技能和性格。因此,在中文語境中亦被譯作「性情傾向」。

有意思的是,布迪厄在經濟資本這一傳統說法之外,自創了三種關於資本的形式:

一、經濟資本對經濟資源(錢、財物)的擁有。

二、社會資本群體上的資源、關係、影響與扶持的網絡。在定義上,布迪厄將「社會資本」視為擁有相識和認可等多少有些制度性關係的堅固網絡,包括這些實際的或潛在的資源之總和。

三、文化資本知識的類型、技能、教育等任何一種可以讓他個人在社會上獲得較高地位的優勢,包括他人對自己高度的期許。父母給予孩子們文化資本,即是把教育體系(education system)變成舒適、且熟悉的地方,使他們更早具備了獲取成功的態度及知識。

四、象徵資本個人的魅力聲望以及權威和信譽個人在信用名望和認可上有用的資源),象徵資本同時具有感受得到和感受不到的特質

場域效應

布迪厄透過了對文學場域的生成與結構所展開之研究而得出如下論點:一個文學場域的建構是經由自主化(autonomous,亦作「自律」,相對於「他律」而言)和差異化(differentiations)的歷史過程,這個自主的複合體與動態的社會關係十分緊密。

該研究主要是要針對新一波冒起的文學市場,特別是在十九世紀的法國,文學作者人口不斷地擴增、多元和專業化,以便應付來自不同社會階級、教育背景及審美品味的讀者群,包括這些讀者所喜好的文類(例如:詩歌VS.連載長篇小說)。布迪厄所研究的對象包括小說家福樓拜(Gustave Flaubert, 1821-1880),其作品計有《包法利夫人》、《情感教育》和《一顆簡單的心》等。

布迪厄念茲在茲的問題是場域效應:即使在歐洲,傳統文藝理論關於金錢的討論非常少見,尤其是作品的經濟成本和經濟價值,在某種程度上,即便不是一種禁忌,但卻是近乎可恥的。

他則主張文學場域可以產生自己的價值(value)及其正當性(legitimacy),特別是那些被認為是「不具功能」(例如:政治宣傳/道德說教/等)、「不求報償」且「不可還原」為貨幣價值的文學創作。

換個方式說,對一名「純粹」(pure)的行動者來說,金錢僅僅是為了達到目的之「手段」,然而藝術本身卻是最終的「目的」;「無目的性」的作品才有可能被視為true art,「無功利性」則是構成art for arts sake的著力點之一。

自主原則

在布迪厄眼裡,唯有那些採以「純粹」或「自主」的動機來產製的作品,相對更具有價值,因為追求功成利就將會對「象徵資本(象徵權力)」起到反作用力。這種為了藝術本身而看到藝術價值的「思維轉移」(mental shift)是以行動者對「經濟利益」(economic interest)的全面抵制為代價始能實現的

說白了,行動者在經濟上的「失敗」可能才算是「成功」的,此處所奉行的是一種輸家獲勝的邏輯!

因此,藝術場域有一種潛規則,即是它本身特有的歷史就是不斷鬥爭的發展過程,各路人馬都在互相競逐涉及到審美判斷與藝術鑑賞的話語權。(例如:主流VS.另類/成名者VS.未成名者/學院派VS.素人畫家/等)

不同陣營的行動者藉由互為排斥而得以共存共在藝術家們存在的唯一途徑就是差異化!這意味了新一代都必須在過去和現有的、已被舊一代佔據之重要位置之外,再去開創出一個可以容身的空間,透過新的位置才能為自身找到被藝術場域人士識別和接受的定位:創造差異尋求認同

總之,藝術場域的構成及運作是一個顛倒(reversed)的經濟世界!

 

習性,抑或志向……

 

布迪厄是我十分推崇的思想家之一。

他這一套濃縮了場域、習性和資本的理論,確實足以讓我們對藝術場域的運作模式有一個結構性的認知,但放到余老師這一脈絡上,恐怕還遠遠不能具足的。

所以,我又硬著頭皮製作了下面的師生關係圖,希望可以藉此繼續延伸有關「自主原則」和「差異原則」的討論:


製表|蔡長璜

這張圖表中顯示的名字,大家應該都不會陌生的。他們都是自清末民初以來、至今中國藝術史書中佔據了一定位置的書畫家,我徑自把他們分成師承聯結兩種關係組合

必須指出的是,像吳昌碩(1844—1927)這一號人物,其濃濃金石之氣的書畫創作,使他能在向來謳歌同源同法的中國藝術傳統中大放異彩,不但注入了鮮明的個人風格及時代特徵,還給一眾追隨者帶來極其深遠的戰鬥號召。論及「海派」金石書畫在馬新兩地的發展軌跡,吳昌碩具有的「象徵權力」相對也最大;幾個月前,就有本地藝術團體為了紀念他誕辰一百八十週年而主辦書畫印展。

吳昌碩共有十三位高足,可是在這一門俊秀中間,師心師跡者佔據了多數,而敢於另闢蹊徑者則寥寥無幾。憑良心說,在座各位,大家認為有誰成功「跨越」了他這座大山呢?

在此,我嘗試列舉「溥心畬+江兆申」和「陸儼少+谷文達」這兩個師生組合,以作為分析「施香沱+余斯福」的參考樣本:


參照 ①

經學第一詩文第二書法第三繪畫第四。」



  

  • 溥心畬以詩書畫三絕著稱,他曾對弟子說:「如若你要稱我為畫家,不如稱我為書家;如若稱我為書家,不如稱我為詩人;如若稱我為詩人,更不如稱我為學者。」溥心畬以自身的學習途徑來引導學生,強調繪畫背後傳統人文知識的重要性。
  • 寒玉堂弟子像江兆申姚一葦等人都說過溥先生收納弟子以品德為先藝課授業以經史文學為主由書法養成畫意
  • 江兆申(1925—1996)在《校印寒玉堂畫論敘》說:「申於己丑庚寅之交,執贄願從學六法,先生戒之,以為畫不足學,須先學書。其後每呈詩文習字,則先生欣欣然喜,偶一作畫,又往往蹙額若有不悅之容焉。」

不知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溥心畬非常強調傳統人文知識」的重要性,若要當他的入室弟子,首先要讀書,然後學習書法,畫畫嘛,遲一些再說吧!因此,身為學生的江兆申一呈上畫作請予批示,他就會皺起眉頭,顯露出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孰不知,經過一番嚴格訓練,加上後來被推薦到臺北故宮任職,江先生累積了足夠的籌碼——包括了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之後,逐漸攀上藝術高峰,尤其他所繪製的山水畫,愈發展出獨具一格的自家本色,贏得「台灣文人畫最後一筆」之稱。

 

參照 ②

十分功夫四分讀書三分寫字三分畫畫。」



  • 陸儼少則主張「學畫不能安於小成,要有雄心壯志,就是說,對自己要有高標準的要求應該敢於和歷史上最好的作家來比所謂和古人血戰』,有高的設想高的意境高的創作技巧鍥而不捨把全部精神撲上去樹立殉道精神,不慕名利,不為外物所動,加以其它的閱歷,而後有成。」
  • 「立志既高,用功也苦,還須有對頭的學習方法,把功夫用在刀刃上。否則也是蹉跎歲月,事倍功半。首先要有高的識見這樣心中才有高的標準可以識別好壞在學習中擇善而從不致猶豫彷徨無所適從」(《山水畫六論初討》之一:論識辨
  • 當代藝術家谷文達(1955年生)還是杭州中國美院碩士生時,曾師從陸先生學習山水創作。在一次訪談中,他說:「中國的師生關係和西方不一樣,不是畢業了就獨立了,老師就像樹一樣,你是他的學生,一輩子是他的學生,大部分人離不開這『緊箍咒』和『陰影』。我去做當代藝術按以前的說法是大逆不道的我從來沒有不尊重我的老師可是話說回來有建樹的往往都是勇於離開的人。」

陸儼少立下「和古人血戰」這一標杆,在我看來,彷彿更能呼應今天這場活動的中心思想,也就是說,我們打算要如何跟這三位「作了古人」的老師們打一場仗呢?

誠如谷文達說的,學生一輩子都是學生,終其一生總是被老師的影子籠罩著,想逃也逃不掉。

不過,在上圖所示的一堆名字當中,毫無疑問的,他可說是最破格、最反骨的行動者了;谷文達的藝術實踐對於在座某些同道而言,似乎也較為陌生我從陸先生幾個門生中舉谷文達為例無非是要凸出像他這既有繼承又有革新可謂左右為難的對應關係。谷文達雖年近古稀,卻不拘守成規,創造力仍源源不絕,並以偽文字和錯文字為基礎的水墨畫、水墨行為藝術和水墨裝置藝術,在全球當代藝術發展史中爭取到自己的位置,也獲得了場域內人士之認同(recognition)!

(下圖為谷文達作品《遺失的王朝:靜觀世界》1984),破墨書畫,274.3 × 914.4 CM。現為美國大都會美術館收藏。

 

趨同,抑或認同……

 

余老師一般都是這樣被介紹的:

大約在三十歲之前,余老師的書畫篆刻等作品中,便已經向觀眾秀出了他所掌握到的所謂「正宗」的技術水平,異常早熟。(例如:十九歲〔1963年〕的少作《鍾馗舉觴》六尺對開立軸、二十六歲〔1970年〕臨摹的《漢鏡銘文》中堂、二十八歲〔1970年〕完成的《富貴花開》全開中堂,等等。)

最令人佩服的是,余老師創作的體材不拘,尤其在造型上特別厲害,沒有任何東西是他畫不出來的。猶記得,在M.I.A.第一天上水墨畫課時,余老師讓小子我給他出個主意,我想也不想就隨口說出:「 Mr. Yee,畫一條龍來給我們見識一下,如何?」(我私底下一直都稱呼他為Mr. Yee」的。)據余老師透露,他一生所畫的龍只有十餘條,而我這小子何等走運,初來乍到,便有機會見證其中一幅龍圖的創生啊

在一九九三、九四年前後繪製的馬來風光系列中,他大膽地捨棄了傳統山水繪畫的三遠法,改以現代畫意攝影的取景方式取而代之,並且成功在正方形的畫面中營造出詩意化的視覺感受。又舉《閒整素儀》為例,畫中主體——那隻火雞——則是以側傾反顧之態勢,望向畫外的觀眾,形與神俱,再度確證了余老師非同尋常的表現力。惟,即使同行稱其為「最能體現任伯年風神的第一人」,他竟也不知如何自處。

毫無疑問余老師的競爭對象是自己不是別人他必須打敗的人是他本人


余老師足跡各地,交遊廣闊,朋友遍佈社會上各個階層及領域。有一年,我搭了謝老師的順風車出席中國大使館的新春聯歡晚會,有幸在那裡,第一次——絕無僅有的一次——聽到余老師大展歌喉、清唱一曲《海鷗》炒熱了現場氣氛;更何況,要不是我在去年逮到機會,二度造訪其工作室,親眼見到那些擺在玻璃櫃裡各種不同型號的絞輪,根本不會相信他還是一位典型的釣魚發燒友!

在座各位,大家覺得像唱唱歌、釣釣魚、種種花、吃吃風等與書畫創作看似毫不相干的生活日常,對余老師會產生正面的或者負面的影響余老師會不會因為其習慣、技能和性格逐漸養成乃至內化之後,神氣既高昂,品味也對了,從而使他在下筆揮毫那一瞬間變得得心應手,逸品、佳作於是源源而不絕

在這麼多年的交往中,余老師三不五時也會在我面前提及他對鍾院長、韓老師、謝老師等同儕之作品,乃至於像「現代水墨」或是「南洋水墨」的認識和看法。

像「南洋水墨」這一概念確實可以讓一大群畫家抱團取暖。不過,它太常被當作一種品牌,抑或是區分我們和他們(例如:星馬VS.中國)之宣稱,所有表達似乎都不是為了陳述真實——如何南洋!亦即,口裡講是一回事,但作為視覺形式的南洋該如何呈現?為此,老師曾在我的FB帖文下留言,容我將他的一番話重抄於此:

南洋風這名詞向來我都不置可否林學大校長的六大理念其一是題材本土化是符合我們身居國的風土人情甚至非常自然把本地色彩融入文學音樂建築和繪畫中其二中國向來就把它南之端的區域稱為南洋凡南洋各國的民情生活習俗經本國或外來移民把所在國的内涵訴之以文藝都是地地道道的南洋情調各國依據其需求固略有差異實没必要强加XX風之類的名銜在其頭上我時常覺得無須把事情複雜化人類文明的進步是依據需要和趨勢而改革雖然每個人的表現手法有異但所呈現東西都帶極濃郁本土風味和格調若為某某去變更來配合是否有本末倒置之嫌2022.09.29

凡是跟老師有過交往者理應都非常清楚,他在待人處事方面自有一套。比方說,身為晚輩的我,對他的私事從來都不會過問的。像他這種錚錚鐵漢,絕不會為了某種近乎指令(instruction; order)似的美學理念而彎曲、變形乃至違心迎合的。

話說回來,老師一方面對「南洋水墨」有所保留,二方面又不為「現代水墨」搖旗吶喊,這意味著,他一直耿耿於懷的,無非就在於借其繪畫實踐來開展、型構出一種真摯狀貌,甚至是「一家風骨」(施香沱語)罷了。

而我更加好奇的是,在馬華水墨藝術的場域裡,像老師這樣子能夠在「雙重拒絕」的情形下,很自覺的,清醒地支配著其自我的「主體位置」(subject position)的行動者,究竟佔了多數,抑或鳳毛麟角?

 

秀異,抑或識異……

 

關於繼承問題:淺見以為,江兆申能夠青出於藍,谷文達敢於破格創新,相較之下,老師則追求脈正律嚴,更像是一個守成型的行動者儼然缺少了施先生所謂「革命畫家」的反傳統思維老師屬於務實派,除了是性情傾向使然,直接或間接地跟他出身的家庭背景乃至就讀的藝術院校,還有他接受的畫學原理以及存在的社會環境息息相關。

其書畫印創作之實踐,無論形式或者手法上,又雜又精,往往又能人所不能;他這一手優質技藝,絕非一般水平的墨工鏨人」之流所能辦到。不過,小子我看來看去,怎麼也不像是經由施先生手把手教出來的,說真的,誰才是老師的老師」呢

然而,歷史地看,老師的名聲、威信(象徵權力)卻不如施先生大。再說,老師產量極高,他又很少毀畫,存世之作相信數以千計,但是,這並不表示其經濟效果一定好;以拍賣市場論之,他的作品行情,預計在短期之內難以跟施先生比肩而立,這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如此一來,豈不是前後矛盾嗎?容我藉此機會說明一下:

老師跟施先生是兩個不同的主體,若用士大夫傳統那套評價方式(例如:品德/格調/境界/等)來檢視他與其作品,對接本土社會語境,學理上則格格不入!另一方面,發軔於中國上海的「海派」亦非鐵板一塊,假使我們又要藉此敘事——譬如「當代海派畫家」或者「南洋海派傳人」之類的——作為爭取、配置老師歷史地位的談判籌碼,不只滑稽可笑,尤其顯得我們在知識上的空洞和蒼白。

我們要了解,藝術場域的光譜兩端,分別由具有差異特質的行動者(例如:正統VS.異端/保守VS.前衛/等)所佔據著,有志於秀異(showing difference)者,在眾多大藝術家面前,勢必要面對諸多不為人知之難處,受到公認的那些能拉開距離者,實際上少之又少,因此,不由得我們不為之驚嘆、稱頌。

反觀深入探索積極展示且竭力闡揚傳統筆墨者一如老師所作及所為難道就不需要應付各種可以或不可預期的挑戰像他這種實踐方式不也應該獲得同等程度的掌聲嗎?關鍵在於,我們有沒有recognising differences,也就是,接納、賞識和承認差異性的批判思維了

不管你喜不喜歡,老師在馬華水墨藝術的場域中已經佔有一席之地了。借用布迪厄的話說:「有的人為了佔據現成的位置而生,有的人為了創造新的位置而生。」——鄙人才疏學淺,借此拋磚引玉。

謝謝大家!◆

備註引用本講稿僅供「緬懷與探討鍾正山、余斯福及謝忝宋本土南洋水墨論壇中討論;未經講者本人同意,請勿轉載或引用。


Monday, October 21, 2024

Suzanne Hudson: Introduction

"Painting Now"書封圖像

下文節錄自Suzanne Hudson所著的「導論」,該文收入在 Thames & Hudson於2015 年出版的painting now,平裝本第一版於 2018 年面市。以下是A.I.翻譯而成的中文版本:

現在繪畫(意指「在繪畫中」)。這兩個字斷言了二十一世紀繪畫的活力和現實意義。對於一些讀者來說,這項宣言聽起來是確鑿無誤的,也許顯然是這樣,因為我們這個時代以繪畫的名義所進行的深刻的工作。由於繪畫仍然有意義,我們可能會問如何、為何、以及根據什麼方式。這些問題的答案構成了本書的主題。

然而,需要立即承認的是,其他讀者很可能將標題「現在繪畫」視為一個問題:現在繪畫?長期以來,繪畫一直被視為最高、最有價值的視覺藝術形式,但在數位時代甚至更早的時代,繪畫就受到了挑戰。隨著十九世紀攝影的出現和二十世紀現成品(現成物品稱為藝術)的出現,人們重新審視了布面油畫的歷史首要地位。事實上,馬塞爾·杜尚對現成品的使用恰逢他果斷放棄所謂的「視網膜」藝術(他對繪畫的稱呼)。這些爭論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在波普藝術和商業圖像在繪畫實踐中的應用的背景下獲得了勢頭,藝術家們策略性地擴大了圖像文化的廣泛使用。約翰·巴特沙里(John Baldessari,生於1931年,加利福尼亞州納欣諾城)對之前一直從事的繪畫實踐的拒絕是如此決定性,以至於他在一九七〇年將這些早期作品燒成灰燼:放棄繪畫成為觀念藝術的先決條件。

這種考慮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到達了頂峰,某些藝術家、作家和策展人用殘局式的語言來描述後現代主義興起時現代主義繪畫的崩潰。雖然這些團體並沒有對繪畫這一整體提出主張,而只是對它在現代主義環境下的生產提出主張,但「繪畫之死」成為自由派關於商業化文化中藝術意義的辯論的捷徑。由於無法達到它曾經達到的質量或重量,繪畫被認為已經結束,除非作為一種商業的、以裝飾為導向的與市場同謀的小玩意,或者爭論是這樣的。其他批評者則更具體地譴責形象化的庸俗行為,以及抽象化太容易代表意義的空泛。

當然,對現代主義繪畫的大多數批評立場都是以歷史主義為基礎的——對歷史或地理背景對藝術發展的意義的相對主義理解——這證明了重新評估形式的及時性。有鑑於此,我們可能會將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終結論點視為同一個故事的一部分,因為儘管非常執著於自己的時刻,但它也涉及重新評估使藝術實踐受到質疑的邏輯。鑑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關於表現主義繪畫回歸的大量文章(如桑德羅·齊亞〔Sandro Chia,1946年生於意大利佛羅倫薩〕塗有顏料、充滿事實的畫布)採用了普遍主義觀點,這一點尤其重要。根據這個論點,一種跨歷史的人文主義將繪畫的整個創造力聯繫起來,從洞穴中的作品到白立方中展示的作品,因此任何對繪畫的避免都被視為微不足道的曇花一現。然而,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實踐在媒體、表演、地點、哲學和事件方面的擴展——再加上基於照片的挪用、明確的政治工作和其他形式的廣泛接受——意味著繪畫是壞的(意識形態和手段的倒退)和觀念藝術的好(意識形態和手段的挑戰)成為新的正統。

……術語也是一個問題。我將個人稱為「藝術家」而不是「畫家」,這是基於工作室後實踐所帶來的巨大轉變以及其他因素而做出的決定。簡而言之,「藝術家」這個詞是通用的,而「畫家」這個詞是具體的,前者現在在學術和批評語境中已成為慣例,並且受到許多選擇從事繪畫工作但也可能擁抱其他媒體的人的青睞。例如,艾米·西爾曼(Amy Sillman,生於1955年,密西根州底特律)就是如此,她用iPhone和iPad進行繪畫、繪畫和製作動態圖像,或者更具挑釁性的是,弗朗西斯·艾利斯(Francis Alys,生於1959年,比利時安特衛普)與墨西哥廣告看板畫家(rotulistas)合作放大或以其他方式解釋他的畫作,他走過耶路撒冷一九四八年的隔離線,在身後留下一條綠色油漆的痕跡,並收集了數百張基督教聖人法比奧拉的肖像。

此外,「藝術家」一詞標誌著一種廣闊的空間,繪畫成為一種選擇。我引用的許多例子都不是繪畫,因為繪畫並不是在真空中發展起來的,而是對包括繪畫和其他藝術種類的延展領域的回應(更不用說完全在藝術及相關媒體之外的社會、政治和其他條件情況了)。因此,我不接受繪畫與其他形式的作品的分離,我將其納入其中是為了使繪畫的例子更有意義。我所說的「繪畫」是指以繪畫的材料、風格、慣例和歷史作為主要參考點來完成的作品,就像拉奇布·肖(Raqib Shaw,生於1974年,印度加爾各答)鑲滿珠寶的夢境和克里斯塔普斯(Kristaps)中那樣。繪畫的可變性與它所產生的傳統有關但又超越了其產生的傳統——無論最終的藝術作品是否由一塊覆蓋著顏料的矩形亞麻布組成,旨在平直地掛在牆上。

正如已經暗示的那樣,這並不是要否認這種媒介,而是矛盾的是,要捍衛它作為一種廣泛的實踐。我還想抵制現代主義關於媒介特殊性的觀念,即繪畫純粹是根據其物質限制來理解的(公平地說,即使是克萊門特·格林伯格和邁克爾·弗里德這兩位以其對媒介的狹隘觀點而聞名的重要形式主義批評家也意識到更廣泛定義的潛力)。同樣,我拒斥了否認媒介特殊性的後現代主義思想,支持一種實用的方法,即相對於媒介的歷史和傳統來測試或評估一幅畫。這意味著我不依賴公認的定義,而是建議每項工作都要求我們重新思考該定義的適用性和意義。因此,我更關注方法而不是圖像,儘管形式當然會重複出現。最後,我避免根據風格將藝術家聚合在一起,因為看起來相似的物體可能彼此沒有任何關係,就像看起來不同的圖像可能有很強的相關性一樣……

英文原文如下:

SUZANNE HUDSON: INTRODUCTION

Painting Now. These two words assert the vitality and relevance of painting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For some readers, this declaration will ring true, perhaps obviously so, given the incisive work being done in the name of painting in our own time. As painting remains meaningful, we might ask how, why, and according to what means. The answers to these inquiries constitute the subject of this book.

Yet it needs to be acknowledged straightaway that other readers might well take the title, Painting Now, to be a question: Painting, now? Long seen as the highest and most prized of the visual art forms, painting has been challenged in the digital age, and even before. The historical primacy of oil on canvas was reviewed with the advent of photography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and the readymade-the found object nominated as art-in the twentieth. Indeed, Marcel Duchamp's use of the readymade coincided with a decisive abandonment of so-called "retinal" art, his name for painting. These debates gained momentum in the 1960s, in the context of pop art and the application of commercial imagery in the practice of painting, with artists strategically expanding the uses of image culture at large. So decisive was John Baldessari’s (b.1931, National City, CA) rejection of the painting practice that had previously occupied him that, in 1970, he razed these earlier works in a crematorium: abandonment of painting became a precondition for conceptual art.

Such considerations came to a head in the 1980s, when certain artists, writers, and curators employed the language of endgame to describe the collapse of modernist painting at the moment of postmodernism's emergence. While these groups did not make claims for the whole of painting, just its production under modernist circumstances, "the death of painting" became glib shorthand for liberal debates about the meaning of art in a commercialized culture. Unable to achieve the quality or weightiness that it once attained, painting was deemed to be over, except as a commercial, décor-oriented trifle complicit with the market, or so the argument went. Other critics more specifically castigated figuration for trading in kitsch, and abstraction for all too readily standing for emptiness of meaning.

Of course, most critical stances on modernist painting were underwritten by a historicism- a relativist understanding of the significance of historical or geographical context to the development of art-that justified the timeliness of a re-appraisal of form. In this light, we might regard the endgame argument of the 1980s as part of this same story, since-while being very much wedded to its own moment-it also involved re- evaluating the logic that had sustained the art practices being called into question. This was especially important given that so much writing about the return of Expressionist painting in the early 1980s (like Sandro Chia's [b.1946, Florence, Italy] paint-smeared, facture-laden canvases) adopted a universalist view. According to this argument, a trans-historical humanism connected the whole of creativity in paint, from works in caves to those displayed in the white cube, and any avoidance of paint was therefore seen as an insignificant blip. However, the expansion of practice in the 1960s and 70s across media, performances, places, philosophies, and events- in conjunction with the widespread acceptance of photo-based appropriation, explicitly political work, and other forms-meant that the view that painting was bad (retrograde in ideology and means) and conceptual art was good (challenging in ideology and means) became the new orthodoxy.

(...)At issue, too, is terminology. I address individuals as "artist" rather than "painter," a decision based on the enormous transformations wrought by post-studio practice, among other factors. In short, the term "artist" is generic while that of "painter" is specific, and the former is now customary in academic and critical contexts, as well as favored by many choosing to work in paint who might also embrace other media. This is true, for example, of Amy Sillman (b.1955, Detroit, MI), who draws, paints, and makes moving-image tableaux with her iPhone and iPad, or, more provocatively, of Francis Alys (b.1959, Antwerp, Belgium), who has collaborated with Mexican sign painters (rotulistas) to enlarge or otherwise interpret his paintings, walked through Jerusalem's 1948 partition lines leaving a trail of green paint behind him, and collected hundreds of copies of a portrait of the Christian Saint Fabiola.

Moreover, the description "artist" signals a capaciousness, within which painting becomes a choice. Many instances I cite are not paintings, since painting is not being developed in a vacuum but in response to an expanded field that includes both painting and other kinds of art (not to mention social, political, and other circumstances entirely outside of art and its media). I do not therefore accept the isolation of painting from other forms of work, which I include to make examples of painting more meaningful. By "painting" I mean to stipulate work that is done with the materials, styles, conventions, and histories of painting as the principal point of reference-as in Raqib Shaw's (b.1974, Calcutta, India) jewel-encrusted dreamscapes and Kristaps Ģelzis's (b.1962, Riga, Latvia) monumental paintings, each of which represents the variability of painting as connected to but exceeding the traditions from which it emerges-whether or not the final artwork consists of a rectangular piece of linen covered in pigment intended to be hung upright on a wall.

As already implied, this is not to deny the medium, but, paradoxically, to defend it as an expansive practice. I also mean to resist modernist notions of medium specificity, whereby painting was understood purely in terms of its material limits (to be fair, even Clement Greenberg and Michael Fried, two significant formalist critics known for their circumscribed view of the medium, were also aware of the potential for a broader definition). Similarly, I reject postmodernist ideas that deny medium specificity, in favor of a pragmatic approach in which a painting is tested or evaluated relative to the histories and traditions of the medium. This means that I do not rely on accepted definitions, but suggest that each work asks us to rethink the applicability and meaning of that definition. I thus focus more on method than on pictorial imagery, though forms do, of course, recur. And finally, I avoid clustering artists together on the basis of style, as objects that look alike might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one another, just as images that look different might be powerfully related…

*In “painting now” published by Thames & Hudson Ltd. in 2015. (First paperback version published in 2018.)

Monday, September 02, 2024

魯白野:馬來人的抒情詩

Pantun:馬來民族的詩》內頁圖像


馬來人的抒情詩

魯白野1

*此文收入樓文牧編譯的《Pantun:馬來民族的詩》,星洲世界書局有限公司於1957年出版。

  

野鴿你從何方來?

從沼澤飛落水田。

愛情你從何方來?

從眼睛落在心坎。

 

如果是稻子,就說是稻子

別使我猶豫又猶豫

如果你願意,就說你願意

別使我等待又等待

 

寶石落在草堆

還在閃爍發光

愛情就像草上露珠

太陽出來它便完了


上面三首是馬來亞人的四行詩。像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它的功用在於抒情。

在馬來亞人浪吟舞(2)還未改成今天的又可跳龍擺舞又可跳華爾茲的步伐以前,舊浪吟舞女是須要能够吟詩的。她們吟的,就是這種四行詩,男女作答,互相傾訴相思的情意。這種詩馬來人叫作「班頓」(3),是純粹的馬來文藝,沒有印度文化或爪哇文化的影響。四行詩的頭兩行都是講自然情景,後兩行則剖白自己的心情,或暗示幽會之要求,或作愛情上的責問,或是告訴對方相會的時間地點,倒有點像中國的客族山歌。浪吟舞是馬來民族的土風舞,我們看到的,普通只有象徵調情的一種,其實浪吟不止於調情,舉凡農作、耕地、播種、收穫、篩穀、或是戰爭的主題都有。它的步伐和中國的歌舞倒很相仿。

「班頓」的好處,在於簡樸自然,任何人都能吟唱或創作。已成古典的班頓大約有百多首,都由人民互相傳遞,但其間也有人創作新曲,印尼獨立之後,班頓情歌也在革命的肥沃土上發芽長大,新的抒情詩在革命青年中間如野火般迅速地分佈開去,青年人不單愛倚着鋤頭唱,他們還要倚着槍桿唱出青春的戀火來。

馬來人還有一種詩,叫作「莎雅爾」(4),這是冗長的史詩,通常用作歌頌封建帝王的。莎雅爾和班頓都是每首四行的,不同的地方是,班頓只是四行一首的愛情短詩,但是莎雅爾却時常是一兩百首合在一起的。還有,莎雅爾是用沉重單調的唸可蘭經的聲調朗誦,班頓則用輕爽人的民謠小調唱出來的。

萊佛士的文書鴨都拉(5)在一八三〇年曾經在中街作小販。那年的大火使他從病榻上爬起來,走到店中只見他的幾年心血積蓄,他的裝貨的木箱,他的在爆發的櫈子,他的在溶化的銀元,都葬在火坑中了。他把這件事寫成史詩,譏諷華僑迷信的愚笨,紅火焰的可怕。這詩印成了單行本發賣,竟獲厚利。於是他决心成為「莎雅爾」的專家,加覽村大火,他又寫詩賺錢。武義士村火災,他又寫詩賺錢。以後計有「星洲史詩」、「加拉卡多亞火山爆發」、「亞齊戰爭」、「土耳其對俄戰爭」等史詩。那時馬來人根本沒有其他讀物,精神糧食的缺乏使他們饑不擇食,這些「莎雅爾」竟暢銷一時,鴨都拉以後在萊佛士學院教書,也會寫了幾首愛情詩,還出版了一本自傳,敘述萊佛士來星之時代情景很詳。

我這裏再抄下三首班頓,作為本文的結束。

 

如果有折斷的針

不要藏在衣箱中

如果有一首班頓

不要藏在郎心頭

 

丹絨加東水藍藍

滑明如鏡照伊人

同在村中我在想念你

如果在遠處我更相思

 

星加坡又叫作石叻

石叻是新取的名字

我也許假裝沒看見

心頭上很苦痛難過

 

 1魯白野,即為本書編譯者樓文牧,本名李學敏別署威北華、華希定、越子耕、范濤、姚遠等。一九二三年出生於霹靂州怡保,一九六一年病逝於新加坡;日據時期在蘇門答臘的棉蘭一帶流浪逃亡,戰後曾參加印尼獨立戰爭,後在新加坡工作,曾任《星洲日報》國際版電訊編輯、《星洲日報》馬來文副刊「國語週刊」與雜誌《馬來語月刊》(Majallah Bahasa Kebangsaan)的創刊主編等

2)指流行於馬來社群的民間舞蹈ronggeng的中文音譯。

3)馬來語pantun的中文音譯。

4)馬來語syair的中文音譯

5)鴨都拉,即馬來大文豪文西阿都拉(Munsyi Abdullah),他是新加坡開埠者萊佛士(Stamford Raffles)的馬來文老師,一七九六年生於馬六甲一個阿拉伯與印度的混血家庭,一八五四年前往麥加朝聖途中不幸逝世。他留下的作品包括《阿都拉吉蘭丹遊記》(Kisah Pelayaran Abdullah ke Kelantan, 1838)、《新加坡火災敘事詩》(Syair Singapura Terbakar, 1847)、《阿都拉傳》(Hikayat Abdullah, 1849)及《阿都拉朱達遊記》(Kisah Pelayaran Abdullah ke Judah, 1854)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