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30, 2010

大路在望:写给阿辉

本文为“I SEE(K) YOU:曾国辉近作展”画冊专文。
(展期:2010年10月12日至2011年1月9日;展场:马来西亚吉隆坡国油画廊)
欲浏览更多作品图片,可以登入艺术家个人网页,请点击标题。

Hairless Whisper150cm x 180cm, Acrylic on canvas, 2010私人收藏

 Synopsis】The creative imagination of Chan Kok Hooi is certainly peculiar, varying, and seemingly absurd at first glance. For those seeking to understand him too hurriedly, would often go astray as in loosing one’s way in the thick mist. This essay takes on the format of a letter. Beginning with an interview 5 years back, it recounts casually the writer’s observations and thoughts on the artist, accumulated throughout their acquaintance, conversation and interactions, and alluding to the intentionality and complexity of the artist’s visual practices.

Keywords】Consciousness   Visuality   Variability of Life   Visible Objects   Realm of Facticity and Virtuality (true and false)

摘 要曾国辉的创意想像确实诡谲得很,表面上是悖理的,急欲探索究竟者,往往如堕迷雾之中。本文采以书信格式,先由五年前的一次访问开始谈起,深入浅出地触及笔者跟艺术家交往、对话、互动过程中间不断积累的一些观察与思考,借此折射出其视觉实践的意向性和复杂性。

关键词有意识 视觉性 生命变异 能见之物 真假之境

Orchard Hotel150cm x 180cm, Acrylic on canvas, 2010私人收藏

阿辉,您好。

我在五年前访问过你,那是我俩第一次非常严肃的对话。就某种程度上言之,你的热情参与和介入,对该文本产生非常积极的作用。当时你仍未把旧照片与其视觉形式挪借、嵌入、且构成作品画面的审美因素之一;而后,相隔一年便交出一组“旧照片系列”,迄今仍见你乐此不疲,乃至越画越顺手,越画越散发出一股“抗拒怀旧”的新意。

犹记得,在那场对话中——我当时比较偏重在发掘图像创造/传播与图像识读/接受相关联的问题,幸好你也不厌其烦地跟我分享了作为创作者的宝贵意见,——你提及观众(包括艺术批评家)往往将自己的绘画诠释为一种倾向“超现实”的表达。尽管你本身不置可否,然而此种反馈能否被视为一种负面、但却相对强而有力的冲击,以致你有意识地使画面的视觉秩序愈趋复杂,譬如存在与非存在之物总是像噩梦般纠缠不清?让我抄录一段你当年说过的话,以作为延伸讨论的参照:

“……有些物象是通过细节来配合、表现或强化。例如《银河酸奶》(The Sour Milk of the Milky Way)中的拳头花——我私下称之为“Bunga Boleh”,即观众近看时会发现的花盆上所栽种的一粒粒紧握的拳头,是为了配合内容所刻意加强的讽刺性表现;有些细节则是尝试通过并置来发挥作用,以便和主题相联系。再如《银》中,我将泳池与两只烧鸭并置,即让烧鸭在该池上游泳,冀图跟我们对富足生活的憧憬开个玩笑。”㈠

直觉显然是你的创作策略——并非所有艺术家都能够把灵光一闪的想法予以赋形的!——更甚的是,你对于“岁月的感慨”以及“人生的荒谬”等情境的铺陈、堆筑大体上未曾递减,综观这批新作,似有继续坎陷其中而难以自拔的现象。不久前才获悉,驱使你绘制某些新作品的诱因之一,竟然(嗯,确实如此,我完全意料不到!)是源自眼下发生的时事动态。惟经过图像方式的转喻,那些攸关实际存在的政治界人物和娱乐界名流的丑闻,㈡恐怕早已内化为隐而不显的美学逻辑,亦即你所谓“精心堆砌的迷宫”了,画中遂又弥漫着一如既往无以名状般的抑郁感。

二〇〇七年二月初,你飞往纽约参加艺术家驻村计划,我则受托为你看守那坐落于梅拉华蒂花园(Taman Melawati)的住所暨工作室;如果我没有弄错,这个又窄又小的空间即使并非你创作产量最多的地方,但它肯定是你收获最丰富的地方了。在充当“管家”的两个多月期间,我偶尔会在那里独坐发呆,尽可能不想东西,谁知道有个疑团一直在脑际徘徊不去。这个问题是:生活中的物理空间到底会不会对艺术里的画面空间产生影响?不过呢,实不相瞒,纵使我很快就发现那幅《Boleh》㈢的场景几乎跟屋内厨房结构无异,而厨房里的电冰箱说不定亦是《Cold cold Dawn》(2005)一画的原型,但是我很快就不玩这种“对号入座”的游戏了。

Boleh152cm x 185cm, Acrylic on canvas, 2003|马来西亚国家画廊藏品

自从看过著名导演大卫·林奇(David Lynch)的《穆赫兰大道》(Mulholland Drive)这出风格独特的电影之后,我忽然好像受到启发似的:若要解释人类情感主体中那些不可思议之行径,那就取消与扬弃偏执的自我吧!㈣窃以为还可以由此进一步地推论:不管什么人,如果希冀深入了解你那些视觉陈述中的语境和层次,他/她则不得不对“林奇式手法”(Lynchian Approach)的特质下点功夫了。我对你试图越界而向其它媒体取道的做法绝无疑心。(我在下文会再申论)就本质上言之,这两种艺术形式皆各有所长,彼此能够相遇而相融的可能性着实也不多;绘画以及电影唯一的共同点,容我大胆地说,无非是它们的生产者——尤其是那些不甘于活在别人影子里的大画家、大导演——都非常在乎视觉性的呈现,乃至无时无刻对有关呈现进行实验,反思,再创造,哪怕只是取得一丁点突破也会在所不惜的。

阿辉,坦白说,我很高兴看到马来西亚出了一个像你这样不断自我挑战的家伙,毕竟能够在文化养分不足的本地艺术社群里坚持理想者少之又少。我很难想象什么人真有本事像你那样用了逾九个月时间只是专注于一幅作品而已,是吧!艺术同道中莫非还有人不以快餐为主食的,谁会干这种违反经济效益的事呢?而许多本地画家把“黑油膏”(bitumen)视为一种“新”的绘画材料,无疑是把肉麻当有趣,令人啼笑皆非,我就略过不提了。绘画这门艺术在本地社会中受到欢迎——爱以画家自居者众,画展必然不在少数,偏重收藏绘画作品者特别多,为什么?——究其部分原因,无非是此种美学实践的最后结果总是可以让经济上有能力者轻易地将之占为己有,其交换价值远胜于其它;如何为作品定价的问题,恐怕才是画家终极的问题!

然而,不幸中之大幸,当众多本地画家仍旧封堵于“再现性”与“表现性”的“解释框架”(interpretative frame)㈤而继续自我陶醉甚至自我重复之际,你却开始走在一条“故鬼”㈥无法重现的路上了。别怕,我并不具有“见鬼”的第六感。反过来说,我对于宣示可能蛰伏在你自己“内心的魔鬼”的愿望更是一直不上不下,主要问题在于我对理论不甚了了。

不管怎么讲,我兀自以为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和图画理论(Picture Theory)这两种方法论倒是相当适合拿来澄清你的创作脉络。试举前者为例,我们或可借之剖析你的潜意识,考察创作者自我跟外部世界联系时的识别活动,以及辩证个人的感觉、情绪、欲望、记忆、想象、信念、意识等心灵状态与视觉样式的关系。套用维根斯坦的话说:

“在此最困难的事情就是正确无误地去把那不确定性给表达出来。”㈦

所以,任何理论——首当其冲——皆需要面对你的创意实践之严峻挑战:其一为如何阐明作品中存在与非存在之物中间的不连贯性,其二则是如何对艺术家合理化不合理性的视觉经验给出完美释义?这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任务,前提是我们必须认同那些图画和形象(image)的确足以译解、堆砌乃至见证一名创作者生命变异过程。约言之,就等于说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包括他/她的眼神、性格、品德、智慧均能转化成一种物质性的存在,即艺术作品。吊诡的是,偏偏维氏却极力反对理论家们将某种事物、现象的孕生概括为一个固定模式的努力,同时认定这个解说(实为假设)乃唯一合法的真理模式。㈧

(写到这里,我必须赶快来个紧急煞车,否则这封信便会变成一块又长又臭的缠脚布了!)

Broken Carnival|244cm x 306cm, Acrylic on canvas, 2005新加坡Art Seasons画廊藏品

阿辉,回顾上面所写的东西,我发觉自己的思路好像十分凌乱,而且某些论点没有交代清楚,既不够具体,也毫无交集,导致点跟点不能连成线,难以形塑为认识你的有用参考。

譬如我提及观赏者对“林奇式手法”的把握将有助于接近你的作品,可惜的是,却忽略了非同类对比将会遭遇的一些麻烦;早就有人把电影描述为“不断移动的图画”了,反观,除了作为分镜的图稿之外,我们能否运用近似的概念赋予绘画这种艺术形式的生产者一种如同“拍电影”的可能策略?我相信你早已试探过了。尤其在较早期的某些大型作品里,我总是觉得那种视觉性的呈现根本不像是一般眼睛——透过一扇窗或者一个矩形的框——所能观察到的,而且,我的目光很自然伴随画面上能见之物四处畅游,忽停忽走,忽缓忽急;倘若一时大意,往往还会迷失自己。林奇擅于通过电影镜头拟造恍如无数个梦境堆叠在一起的情境,某些评论者称之为“多重梦境”,或谓“梦中有梦”,所以其故事始终迂回曲折,离奇古怪,夸张隐晦。理性的人可以理解的时空、世界与真实的状态㈨跟着剧情逐步发展愈发悖谬,碎片的、玄秘的、怪诞的乃至虚幻的情境充斥其中,使某些观赏者倍感眩惑、压抑。虽然电影不近人情,这却是导演发掘人的无意识之匠心所在。

你跟林奇都是追梦的人,瞧!他在电影中循着时间顺序——甚至是倒错和扭曲——来演绎意象(interpret vision),使人的生活世界变得陌生化;你则不仅仅从类似基础出发,还善用视觉原理,极尽发挥模仿、虚构之能事,有意识地把实际的以及想象的能见之物并置、扩延成一幅由无数定格平展开来(或者叠合起来)的“电影”了。

结束此信之前,容我补充一点:我委实不该如此“绘声绘影”地论述你的视觉实践与作者意图,毕竟某些作品也有通过固定视点的透视法则来实现的。然则,我的直觉判断是:那些能见之物始终没有违背现实——你表面上既不否定,画的内容亦无矛盾,——它们乃是顺着“模仿中的模仿”与“虚构中的虚构”应运而生的!你所拷贝的对象并不局限于自然世界和生活世界,它们也源自虚拟世界(如MSN图标)以及想象世界(如咸蛋超人),举凡物体、符号、地方、信息、经验,从一张结婚照到一勺冰淇淋,从一道旧折痕到一颗小丘疹都不放过;与此同时,你又恣意地纵容虚构性的意象、概念陆续迸发,再将无数互不相干的,也许是孩提时期的游戏场景,去年看过的那场电影,上周发生的政治示威,今早上头又隐隐作痛……统统打破,篡改,最终造就的,岂不是仿佛已知之境、可知之境跟未知之境跨境相通、互玩、混血繁衍的新合体:一种亦此亦彼、彼此不分的真假之境?此种异质的凑合导致某种异质的突变:我们越想忘乎所以,越是耿耿于心!

好了,就此打住。顺祝
身心愉快!

长璜
2010.08.15 @ Taman Melati

Musim Bunga Boleh170cm x 210cm, Acrylic on canvas, 2006-2007新加坡美術馆藏品

注释:

一、迷宫式创意公司:专访曾国辉〉,载《VMAG, 20063月,吉隆坡:MEASAT Publications Sdn Bhd.

二、电子邮件,2010727日。

三、这幅压克力作品完成于2003年;同年,你凭借此画荣获Philip Morris Malaysia – ASEAN Art Award首五名特优奖得主之一,从此崛起成为批评家、策展人和收藏家眼中一颗耀眼之星了。

四、某个炎热的午后,我在你的书桌上找到五张电影DVD,除了上述《穆赫兰大道》之外,还有四出无论是影像叙事或者视觉张力均不落俗套的精彩作品,它们分别为德国导演文德斯(Wim Wender)的《柏林苍穹下》(Wings of Desire)、英国导演格林纳威(Peter Greenaway)的《绘图师的合约》(The Draughtsman’s Contract)、捷克导演史云梅耶(Jan Svankmajer)的《贪吃树》(Little Otik)以及韩国导演金基德(Kim Ki-duk)的《弓》(The Bow);如今回想起来,你让我观赏这些电影——在某种情况下——可能起着催化作用。

五、当代绘画——从方塔纳(Lucio Fontana)到劳申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从沃霍(Andy Warhol)到李希特(Gerhard Richter),从史帖拉(Frank Stella)到波德萨利(John Balderssari),——经过诸如拼贴、集材、丝印、平涂、喷笔等实验性技法的搅拌与渗透之后,早已撇开对绘画材料和画家笔触的过度依赖,艺术批评家更不会通过这些物质性的痕迹(marks)去分析画家的内心世界;我们岂能不停地炒冷饭,占历史的便宜?难道不是么?

六、原指“死去已久的人的鬼魂”。惟在此处乃是一个象征性的用词,就视觉艺术的范畴而言,它可以是一名巨匠,一套技法,一则宣言,一种流派、理论、态度、运动、思潮、趋势、史观,等等。

七、转引自约翰·希顿(John M. Heaton)著《维根斯坦与心理分析》(Wittgenstein and Psychoanalysis),蔡伟鼎译,台北:果实出版;城邦文化发行2002年,第71页。

八、同注六,第6871

九、佛陀认为,世上一切本质都是虚幻的,我们眼前的现象和事物,无非都是内心无明(Avidya)与诸多关系、条件偶然凑合在一起罢了。然而这种暂时、虚幻、且没有意义的凑合却往往被众生当作“真实的状态”,以致不断复制出各种渴求及欲望;这无疑是人生苦难的根源。

Monday, September 20, 2010

九月之光与影

SEP 15, 2010 @ Kuala Lumpur Selangor Chinese Assembly Hall.

916前夕沉默47秒钟活动参与者沿着“赵明福身形”点燃蜡烛……

众多在“TORTURE FREE”字样前静坐沉默47秒钟活动参与者。

 烛光前静静思索国家社会的福祉,心中祈祷:反对虐待!反对压迫!

沉默47秒钟活动倡议者黄进发(Wong Chin Huat)与赵丽兰(Teoh Lee Lan)席地而坐。


SEP 16, 2010 @ Central Market, Annex Gallery, KL.

 黑暗中观赏与砂拉越原住民生死攸关的纪实电影……

纪录片制作人周泽南(Chou Z Lam)跟观众讲述砂拉越原住民文化的困境。

观众纷纷举起手机抓拍砂拉越原住民Sape音乐与舞蹈演出。

 
SEP 18, 2010 @ Pudu, KL.

口述历史展览
Oral History Exhibition

口述历史展览
Oral History Exhibition

 
半山芭基地模型展示
Pudu Site Model Exhibition 

全场最年幼的工作人员!
The youngest crews of the event night!

我的半山芭:多媒材儿童工作坊成果展示
My Pudu: Multimedia Children Workshop Exhibition

实境装置艺术:刘德梁
Site Specific Installation Art: Liew Teck Leong

实境装置艺术:张儒仪
Site Specific Installation Art: Teoh Joo Ngee 

实境装置艺术:严润森
Site Specific Installation Art: Yim Yen Sun

 “游艺走月:半山芭艺术祭”开幕仪式
"Moon Walk: Pudu Art Fest" Opening Ceremony

为孩子点亮灯龙的父母
The parent who're lighted the lantern for their kids

Friday, July 16, 2010

Young Malaysia Artist: New Object(ion)

昨天傍晚到坐落于吉隆坡双子塔阳光广场里头的国油画廊参加一项展览开幕,用过茶点之后,随意地拍了一些照片……

Young Malaysia Artist: New Object(ion)
at Galeri Petronas, Level 3, Suria KLCC.
The exhibition will be held from 14 July - 26 September 2010.
国油画廊链接: 请点击标题

一踏进展厅便可看见这件新媒体作品。

 另一件令人驻足观望的新媒体作品。

 Tey Beng Tze的布上油彩

Liew Cheng Hua的装置作品

 Samsudin Wahab的装置作品

黄英隆(Wong Eng Leong)的新媒体作品

 Noor Azizan Abdul Rahman Paiman的纸本绘画

 陈喃思(Tan Nan See)的作品终于重回
展出;此作曾展于波兰上海等地。

Friday, June 11, 2010

三年前的旧事

不久前,当我跟一名初识的友人交流有关本地媒体工作者“自我审查”的怪现象时,谈起自己的遭遇,遂使好奇的他产生莫大之兴趣;他希望我能够把引发这起——我戏称为——“倥歁事”(福建话)的东西,重新贴在个人部落格上,以便让更多人洞察一些媒体/文化工作者无可名状的恐惧心理。拙稿原题〈一封伊媚儿〉,见报时被老编先生改为〈一封虚拟的电邮〉,并且在文章开头处另作注明:

(按:本文为作者虚拟的一封电邮,通过一名“虚拟读者”的来函,针对作者文章及艺术界的各种现象诘问。)

蔡长璜先生,您好。很冒昧写这封电邮给你,希望以下的个人意见可以获得你的垂注。

我是《东方名家》的长期读者,几乎每周都在看你的专栏“艺文风景”──友人说你的笔调充满了“激情”,然而掺杂在那些势可倒海翻江的时事评论文章中却显得有点“软QQ”。──常常,谈论艺术的美学的问题相当认真,观念不至于“LKK”,偶尔还会因为本地画坛的怪象大动肝火,请多保重哦!(一笑)

坦白说,阅读你的文章分明是一件苦差事。没错,字里行间充斥了不少专门术语(包括很多英文翻译),宛如刻意塑造出来为难人的障碍;一名退休小学校长便曾向我透露:有时摸不透那些词汇的真正涵义,读起来则会一知半解!

哪怕是纯艺术本科出身的读者,我相信它仍然会产生“阻隔”的消极的作用,不知你是否赞同?

你似乎把我国的艺术累积与文化成就看得一钱不值的样子,若有轻蔑本地艺术文化(乃至工作者)之嫌。事实上,这是使我萌起给你写信的念头之主要原因。

私人商业画廊主办的各项活动,或许难以满足你习惯性俯视的眼光,更甭想劳动你挥笔给予评介了。

惟近来有不少公共机构策划推出了关于“默迪卡”的主题展览,例如,马大亚洲艺术博物馆与理大艺术博物馆联合呈现的“Between Generation”、国油画廊的“50 Ways to Live in Malaysia”、国家画廊的“Antara Merdeka”,等等;此外,据闻亦有诸多相关的项目在巴生谷一带的艺术空间里展演过了……这些难道不是探讨我国当代艺术发展趋向的大好时机吗?

再者,依我的浅见,好像张耐冬先生与黄崇禧先生,两位都是名气响当当的前辈艺术家,他们的回顾展尤其值得大做文章,偏偏又不受理,你倘是一名“正义至上”(而且是以中文书写)的艺文作者,决不会旁若无人视而不闻听而不见的!反观,你前后却用了甚多的篇幅去论理一名友族青年画家的肖像画创作,以及引介一名来自印尼的所谓“grassroots art activist”的另类教学和改革议程,令人大失所望。

凡此种种,不正好构成我提出上述批评的明证吗?好了,就此打住。

忠实读者 黄嫦彩

原载《东方日报•名家》作者专栏“艺文风景”,2007年9月27日

附录: 
〈头脑风暴〉

呵呵!上周,刊于本栏的〈一封虚拟的电邮〉见报前,竟然耗了编辑先生不少宝贵时间给我进行“头脑风暴”(brain-storming),真是抱愧得很。原本打算仿效“双声对话”的写作技巧来玩一玩,自娱自乐,不想浅尝辄止。无论如何,此事只不过是所谓“storm in a teacup”罢了。

艺术批评家侯瀚如感叹中国当代艺术过度地被工具化与媒体化,就像中国文化一样缺乏幽默感。“今天,知识分子的概念不再存在了,”大部分时间乘飞机周游列国的他说,“更悲剧的一点是,快乐也不存在了。”简而言之,侯氏所指的乃是一种潜意识的快乐原则,即“自由的快乐”。

窃以为马华文化何尝不是如此,她形同双身连体的怪胎,希望向左走,绝望向右走,简直是精神分裂!

所以文化人总是幽默不起来,甲说忧患,乙喊苦闷,丙却皱起眉头,最那个的莫不是假仁义、臭脾气以及强迫认同了。比方说,有谁还能够从谢清发和林风或者许万忠和文亚苏等评论界老兵的对质中得到一阵阵搐缩的痛快感……是的,就观念的启迪与深化而言,可否生产一种理性思辨、理性交往的富足感?

你相信真理会愈辩愈明吗?你相信“八方论见”仍会不断吸引自由撰稿人提供无偿的时评文章吗?你相信一封由专栏作者编造出来的虚拟身份所写的“读者来函”,将会因其虚构性而导致相关文本的可信度(credibility)大大降低吗?你相信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吗?

对于一个无法分明印象派绘画和野兽派绘画之间的差别的读者来说,后现代艺术有什麽意义呢?再如威尼斯双年展是什麽来的?一名我国艺术家受邀参与威尼斯双年展有什麽大不了?对于并非来自艺术社群的一般马来西亚公民,这样的信息又有什麽意义呢?

假如你相信艺术信息传播者需要迎合艺术信息接受者是正确的,那麽其中的潜台词,则是艺术必然受制于社会状况,而文化不得不跟随着市场经济的标准载歌载舞了。

天哪!社会并非铁板一块,我们根本不能将大众的接受能力同质化和俗套化(stereotyped)──谁说行动党比马华好?若将马华对比巫统又如何……这显然与幽默感无关耶。

原载《东方日报•名家》作者专栏“艺文风景”,2007年10月3日

Wednesday, June 09, 2010

SMS乱弹


半山芭监狱(Pudu Jail)大门远眺;原址即将发展成综合性商业广场。

D: I watch a thoughtful n touching clay animation name’s “MARRY N MAX”, I think u wil like it too :) ‘Heart of caring of others is nothing to do w one’s knowledge’.

C: 下一轮的革命运动发动者也许将是来自资产阶级,而不是知识阶级!:p

D: Do u know y?

C: 治学严正的知识分子不再处于现实政治的权力核心,留在那里多半是具有“实用意义”的“理性人”;体制外的起义耗时费力,成效甚微!所以老兄你不必老是对所有的知识分子赶尽杀绝啦,一笑。

D: Ha ha no worry capitalist stil need all these ppl to deco the High Culture :)

C: Knowledge is Power的背后无非就是希望人类这种经济动物尽可能掌握“知识”话语权,而并非作“有知识就有权力”之解;君不见人世间往往贱贤贵达,贫善富恶吗?卡那噻!

D: Ha ha not many ppl like philosopher not using their knowledge to gain power. Even u Chinese guys’ master Kong Fu Zi also tries to use his knowledge to control ppl :)

C: 那是崇尚王道的时期,何况孔子根本攀不上权力高峰,谈何譬方?一个人有学问不代表他具有知识或者智慧,尤其在崇尚人道的时期,对掌握权力的阶层的分析需要更加具体,别滥杀无辜!

D: Without power we can’t even protect those innocent n helpless ppl. Not every warrior enjoy killing, especially when dealing w the blood sucker…Knowledg never belongs to any individu, it sh be the life jacket of poor ppl :)

C: True, I believed tat too! Ironically, the real world doesn’t reflected the truth tat both u n I m believing; general knowledge pun kena refused by ppl fr the ground. 刚才在MPH书店听见一个长发美媚指着一本书的封面问其男友:他们说这个人很出名,它是谁哦?OMG, the man is Anwar Ibrahim!

D: I think u should ask her is she came fr Kandang Babi? N shout to her ‘lu memang Cina bodoh, memalukan bangsamu!’ then her bf wil beat u…but since that she sure remember the guy in the photo :-p

Saturday, May 29, 2010

[转贴]Malam Tak Nak Potong现场实况

二百人创意玩转不剪之夜
嘲讽审查荒谬要媒体自由
作者/曾薛霏

来源:《独立新闻在线》 日期:2010年5月28日 链接:请点击标题


 “当审查让我们不能说话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是很寂寞的,”艺术工作者林绍胜说。在528不剪之夜,每个人都有一个作品曾遭审查的故事,但现场约二百个出席者的反应,传达出一个讯息,即在一个不剪的自由之夜,每个人都可以愉快地吸收资讯,并且嘲讽审查作品者的荒谬。

穿着黑衣的林绍胜(左图)在讲解其25份绘本作品《鸡笼坡报》于2007年在大众书局展览前夕,因该书局的要求而不得不删除掉如贪污指数、国库等字眼的情景。

林绍胜说,他也被通知在回应观众的发问时不要说出这些被删剪的字眼,但是这个删除的动作恰恰传达了其作品欲传达的讯息,即媒体的不自由,让人无法畅所欲言的情况。

他说:“当审查让我们不能说话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是很寂寞的。”

由维护媒体独立撰稿人联盟(WAMI)、独立新闻中心(CIJ)、隆雪华堂民权委员会和528媒体行动小组联办,并获得“20年行动方略”支持的“528不剪之夜”(528 Malam Tak Nak Potong),呈现了19份作品,涵盖短剧、遭审查作品、装置艺术、行动艺术作品等,以创意传达有关媒体自由的讯息。

今晚的活动源自于私营电视台NTV7前制作人黄义忠因不满政治干预与电视台自我审核愤而辞职,此外第二电视台《前线视窗》制作人因揭露电视台腰斩巴贡水坝系列二遭停职,而发起的系列活动。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也是南洋报业遭马华公会收购九周年,此次爱好新闻自由的社运人士能够与艺术工作者合作,以创意和有趣的方式,带出媒体自由的重要性,同时也通过呈现一些曾遭删剪的作品,在打破媒体管制与审核之余,也幽了审查者一默。



现在才说不自由有点太迟

今晚的节目由社会传播中心(KOMAS)的选民教育短片《海啸之后》片花开始,并以流亡英国的部落客拉惹柏特拉(Raja Petra Kamaruddin)畅谈我国新闻自由的短片结束。

拉惹柏特拉在短片中表示,打从1970年代开始,便出现了部长助理或内政部长致电给编辑部要求审查报道内容的情况,为何时至今日资深的媒体工作人才说媒体不自由,“有点太少,太迟了”(too little, too late)。

他认为,唯一能根除媒体自我审查的方案便是废除出版准证,因为当媒体担心会失去准证,便会言听计从。一旦废除了出版准证后,让市场决定媒体的存亡,若一家媒体没有公信力,就不能生存。若任何人感到媒体诽谤他们,随时可以入禀法院起诉媒体诽谤。

观众对反讽作品反映热烈

此外,现场的观众对反讽审查者的作品反映热烈。独立导演阿米尔莫哈末的《18个国会议员》短片、五艺中心再演绎短剧《迷乱的选举》、郑云城与杨艾琳念出的政治诗反映热烈,频频报以热烈的掌声和笑声。

《18个国会议员》主要呈现了18个国会议员在观察了阿米尔莫哈末遭禁的《最后共产党人》(The Last Communist)之后的回应,并呈现出当时的文化部长莱益斯雅丁(Rais Yatim)不断强调该片的拍摄手法属业余。

而 《迷乱的选举》则呈现了吉隆坡市政厅审核胡兹尔苏莱曼(Huzir Sulaiman)于2004年制作之《选举日》的被审查剧本。剧中,审核者的审核方式十分直接,只要念出剧本的演员提及政党名字、商业品牌或银行名字就必须被审核者用尺打手掌一次,台下的观众看到演员被打时,都惊呼一番。

书本等同于怪兽

此外,视觉艺术工作者陈爱琼讲解了她在2007年一项有关禁书的作品,并解释了政府从非理性角度,特别是道德、性爱、宗教、内容是否危害国家的层面查禁出版品的做法。

她说,我们可以看到是非理性的层面在主导我们的思考,即当我们看到令我们不舒服的作品时,或我们不愿见到的作品,我们就会担心,而身为大家长的政府,会觉得这些作品就像在孩子床下的怪兽。

她发现,在1987年茅草行动以及1998年烈火莫熄运动时,政府并未查禁太多书本,或许是政府忙于应付政事之故。此外,在前首相阿都拉巴达威上台后,也可看到政府查禁的书本增加了许多。

从1971年开始至2010年,政府供查禁了1872本书。

装置和行动艺术反媒体钳制

此外,艺术工作者刘德梁也以铁定和木板制作了一个装置艺术,上面组成《1984年印刷机与出版法令》字眼,并要求观众互动,参与用钳子拔出钉子,每颗钉子代表着一年,以显示需要许多年的时间才可废除这项恶法。

黄英隆则以行动艺术,将报纸排成黑、白两个字,并分别在黑字涂上白漆以及在白字上涂上黑漆以显示媒体黑白不分,是非颠倒。

蔡长璜的装置艺术“干吗?”则要求出席者将垂挂,并写着“政治干预”与“自我审查”的报纸,撕下,然后用剪纸机把报纸剪碎。这个尚待完成的动作,势必要观众的参与才能完成。

今天的出席者除了年轻人之外,也包括中年人和一些社运人士,大家席地而坐,在主持人何玉苓与黄翠妮英文和华语的双语主持下,可轻松地了解节目的内容。



不剪之夜展出且呈现的作品如下:

1.《海啸之后》(Selepas Tsunami),社会传播中心(KOMAS)
2.陈爱琼的“禁书与其他怪兽”(Banned Books and Other Monster)
3.《十八国会议员》,阿米尔莫哈末(Amir Muhammad)制作
4.《鸡笼坡报》,创作者林绍胜
5.528不剪之夜短片
6.政治诗,郑云城
7.行为艺术“污”(Blackout),黄英隆创作与演出
8.短剧“我以身为女人而荣”,编剧Julya Ooi,导演Tan Hui Koon,王妤娴演出
9.短剧《迷乱的选举》(Election Daze),Faiqsyazwan Kuhiri,Roger Liew和郑家荣演出,《迷乱的选举》是五艺中心(Five Arts Centre)演出,读出Huzir Sulaiman于2004年制作的《选举日》的被审查剧本。
10.网络节目Pop Tee Vee专访周泽南有关巴贡水坝短片遭腰斩经过。
11.短片:部落客拉惹柏特拉(Raja Petra Kamaluddin)谈新闻自由。
12.展览:祖纳的《漫画库》(Gerdung Kartun)
13.展览:“从广告布条偷走纳吉的头”,法米惹扎(Fahmi Reza)创作,本是在孟沙Valentine Willie Fine Art艺术坊展览的装置艺术。由于受到访客的压力,该作品被逼取下,这个访客后来成了首相署的一个助理。
14.“阅读的权利”—蛇棋游戏和禁书装置,陈慧君制作
15."拔起:1984年印刷与出版法令"装置,刘德梁制作
16."干吗?"(Action to be confirmed)装置,蔡长璜制作
17.“鬼造天堂”装置,黄英隆创造
18.“忽视媒体自由就是践踏我们的未来”,Satu Hulu Action Group
19.展览《民联时代报》,玛扎哈利阿里(Mat Zahari Ali)

Monday, May 17, 2010

[转贴]隆槟新山三地同步举行快闪行动


隆槟新山三地同步举行快闪行动
轻快铁、广场及戏院外倒读报纸
文/蔡宜伦及刘嘉铭

来源:《当今大马》,发表日期:2010516日,链接:请点击标题


继上两个星期天在双峰塔和茨厂街发动快闪行动后,网民今天再接再厉,在吉隆坡、槟城及新山三地同步第三度出击,声援两名因揭发电视台政治干预而去职的制作人黄义忠和周泽南,并宣扬新闻自由理念。

在吉隆坡,约十八名网民今天中午12点开始,从格拉那再也站搭上轻快铁后,就在车厢内展开倒读报纸的行动。他们以二人或四人一组分散在车厢的各处,戴上特制黑色528的面具,拿起倒转的报纸阅读起来。

此外,也有参与者带着自己制作的道具——颠倒的电视机。另一些参与者则在车厢内派发传单,其中宣传大马新闻自由被打压的情况,以及528日假隆雪华堂举行的“不剪之夜”活动。

轻快铁上的乘客对此次的行动都产生了好奇,部分甚至向参与者作询问。


轻快铁官员提醒需要先申请

不过行动结束时,仍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参与者在行动终点站旺沙玛珠站,被两名轻快铁官员和一名辅警拦下。

其中一名男性官员表示,他们接获一名乘客的投诉,因此提醒他们,在没有获得当局的批准下,不准在轻快铁内进行任何快闪行动。但幸运的是,除了劝诫一番后,他们就获准离开。


最后一站Amcrop购物广场

在午餐后,这群快闪族转往八打灵的Amcrop Mall购物广场大门前,再度展开倒读报纸行动,并且向路过的民众派发传单。

在短短的十分钟快闪行动尾声,一名保安人员上前阻止他们,但话还未说完,活动时间已经完毕,一众快闪族也自行和平散去,宣告今日的系列快闪行动也正式落幕。

至于在新山的快闪行动则获得三十人的参与。

在槟州,十五名快闪族也前往合您广场倒读报纸快闪七分钟,并成功引起出入广场的群众关注。

虽然广场保安人员一度与活动召集人罗贵玲交涉,欲了解此活动的性质。但在通过对讲机与上层沟通后,最后仍允许众人在广场入口处倒读报纸,唯不可踏入室内。有别于警方上回大阵仗派出五名政治部人员全程拍摄,今天仅有大约二名警官在场观察。


好奇路人向记者参与者询问

根据观察,大部分身穿黑衣的快闪族在大约中午12点,才姗姗来迟现身合您广场入口处。他们大部分都身穿黑衣及佩戴黄丝带。

中午12点11分,他们开始在广场入口处的阶梯坐成一排,有者则站着翻阅颠倒的各语文主流报纸。不少好奇的路人停下脚步,向记者及参与者了解发生什么事情。中午12点18分,他们立即收起报纸和陆续解散。

由于八名参与者在行动结束后才抵达,他们在下午2点15分转移阵地,在合您广场的戏院前展开第二轮的行动。起初,他们先分散行动。但一接近观众入场时间,他们就不动声响地聚集在购票处前,集体倒读报纸一分钟后才解散。


规模虽小但如滚雪球力量大

召集人罗贵玲表示,虽然参与者仅区区十五人,但人数已较上周多,并成功吸引更多人潮围观,而达到了传播资讯的目的。

已第二度参与快闪倒读报章的莫哈末阿尼纳兹敏(Mohd Aniq Nazmin)附和说,尽管起步规模不大,但相信未来可如滚雪球般酝酿与发挥成很大的力量。

他更重申媒体,应扮演制衡政府的角色,因此其编采运作应独立于政府及拥有权,以便人民可以根据资讯作出判断。因此他强调,政府应废除各种钳制言论自由的恶法。

协助号召此次行动的人民之声槟城支部协调员王泽钦泽则希望,快闪文化可像言论广场一样,鼓励人民挺身表达观点,重掌决策权。

Monday, April 12, 2010

[转贴]馬來西亞藝術中的遊戲政治

馬來西亞藝術中的遊戲政治
艾娃•麥克高文(Eva McGovern

来源:《典藏•今艺术》第209發表日期:2010.02.06|链接:请点击标题

梁文生 Vincent Leong|跑吧馬來西亞 Run Malaysia Run
循環單頻道錄像投影|5mins|2007

在今日模稜的後現代世代中,遊戲的藝術與藝術的遊戲是常見的策略,在美國、歐洲、中國和印度等大型國際藝術中心內,大部分與社會直接相關的創作已成歷史,取而代之的是搖擺在鬧劇與悲劇之間的大眾文化借用。那些關於再現、必需品和簡明政治宣傳的包袱,如今都是陳年往事,因此,越來越多的藝術家們退居到幽默、遊戲與個人的細緻詩學,以此挑戰社會政治的位置。但和其他享有經濟穩定與繁榮的發展中國家一樣,在這樣的視覺藝術方式中,馬來西亞當代創作的地位並未有所不同。就這點而言,那些仍被迫涉及當代議題的年輕藝術家們(主要在於政治與認同方面),也開始選擇以開放式結局的遊戲策略,評論自身所處的國家狀態。這有部分是歸因於Y世代對當代政治的矛盾心態,他們所感知到的鬥爭仍然明顯、仍然受到挑戰,但藝術家們能夠在社會危急時刻與全球資本主義的消費之間做選擇,於是這產生了一些具挑釁意味、卻拒絕提供深沉嚴肅層面的作品;但透過藝術家所設計的遊戲和幽默,反而容許觀眾們寫下自身的結論。不過,儘管有全球化、西方大眾文化和後現代不安感的衝擊,在質疑藝術家們為何在這個東南亞國家裡選擇這種方式時,對馬來西亞近代歷史發展的覺醒仍值得思索。

種族分化與政治紛爭

藝術家在遊戲之前是直率的批判,自1957年馬來西亞脫離英國獨立的40年多來,現代及當代藝術家們透過宏大敘述,操縱著認同政治的衝突和挑戰。(註1)資深藝術家侯賽因(Ibrahim Hussein)、皮亞達薩(Redsa Piyadasa)與賈瑪爾(Syed Ahmad Jamal),便是崛起於1969年5月13日,震動國家基礎的種族暴動之後。在1971年的國家文化會議上,正式核可了馬來語為國語、伊斯蘭教為國教,同時也成立了備受爭議的國家經濟政策(NEP,註2),這場會議將多元文化的馬來西亞(註3)分化為更加緊張的種族動亂。為了處理經濟繁榮的華裔商人造成的不平等,這項社經計畫為佔多數的馬來人口帶來了優先的經濟權益,而其交換條件便是允許華人和印度人社群享有公民權。然而,這項作法引發了許多爭議,因為這樣的改變使非馬來人口在商業、居住、教育和社會階級等方面,都感到自己是次等公民。這也造成了馬來文化的理解問題:許多馬來藝術家透過1970、80年代伊斯蘭主題的非具象作品處理自身的認同,因此也遠離了較為國際化的西方藝術對話。

政府的種族隔離使這種緊張感持續升溫,也為藝術家們提供更多的回應題材。馬來西亞是聯邦制憲的君主政體,由多黨派的國民陣線聯盟領導,國陣中包括馬來西亞全國巫人統一機構(簡稱UMNO)、馬來西亞印度人國大黨(簡稱MIC)以及馬來西亞華人公會(簡稱MCA),首相同時也是UMNO的領導 人。但可以想見,這一切並不像和睦的宣傳口號「馬來西亞,亞洲真本色」企圖讓人相信的那樣。在1997年改革運動的同時,也爆發了對國陣政府內部貪污的抗議,以及對在位已久的領袖馬哈迪(Mahathir bin Mohamed)的反抗。在最近遭免職的副首相安華(Anwar Ibrahim)領導下,舉行了要求政府改革的大規模集會和示威運動;然而,由於安華於1999年因貪污與雞姦被起訴入獄,抗議運動迅速止息。當他在2004年獲釋時,這位備戰中的政客很快便重振旗鼓,成為反對派人民聯盟(Pakatan Rakyat)的領導人,所謂民聯是由人民公正黨(Parti Keadilan Rakyat,簡稱PKR,安華於2008年成為該黨領袖)加上民主行動黨(簡稱DAP)和泛馬來西亞伊斯蘭陣線(簡稱PAS)組成的。在2008年3月 的大選中,馬來西亞政治的戲劇性達到巔峰,國陣自1969年以來首次喪失了國會2/3的多數席次,PKR則令人驚異地贏得31席次,成為最大反對黨。11個州政府中亦有五個落入PKR、PAS和DAP手中。然而,原本期待看到政黨輪替的支持者卻大失所望,因為民聯無法反對納吉(Najib Razak)出任首相,這兩方乃持續進行著互揭瘡疤的公開競爭,企圖動搖對方的信用與能力。

此外,在國教伊斯蘭教及其教法主導的文化影響下,也產生了嚴格的審查制度,使穆斯林和非穆斯林的文化製造過程都相當嚴苛,許多西方藝術家的流行音樂會都得面臨嚴酷的審查者,甚至遭到取締演出的威脅,報紙由國家控管,廣播電視也受到緊密監視,唯有網路活動才有批判回應的空間,挑戰受政府審查的事件和新聞。主要的爭議點仍在於容許未審先押的內部安全法,並在去年8月於吉隆坡引起了正反雙方的大規模示威抗議。可以理解地,在新興中產階級與繁榮資本主義的太平粉飾之間,這些活動和更多事件持續引發創作的不安感。

黃海昌Wong Hoy Cheong|馬來西亞女傭系列 Maid in Malaysia Series|2008
图片来源:网络

1980、90年代間的許多藝術家,例如尼爾瑪拉(Nirmala Dutt Shanmughalingam)、伊斯麥•贊(Ismail Zain)、陳振權(Tan Chin Kuan)、阿巴斯(Norma Abbas)、楊慧珠(Eng Hwee Chu)、藝術家團體馬塔哈提(Matahati)、尤索夫(Zulkifli Yusof)、黃海昌(Wong Hoy Cheong)、傑卡德娃(J. Anu Jegadeva)與吉爾(Simryn Gill)等,都追隨著和前輩同樣的路徑:以悲愴莊嚴的態度處理種族、移民經驗、性別鬥爭、政治與抗議等議題。在如此快速現代化與經濟拓展的國家中,後殖民的回應透過畫布、裝置、雕塑與新媒材等作品,辯論著身為馬來西亞人的意義。然而,許多二、三十歲的新一代年輕馬來西亞藝術家和某些先鋒,已將沉重的後殖民論證拋在腦後,轉而尋求較細微、不具決定性的刺激點,並綴飾上自謙的機智和幽默。21世紀的後現代方式使一切都可以是藝術題材與架構,於是為藝術家們提 供了實驗、遊戲和對抗的百寶箱,並有效地避開審查制度的怒視。

遊戲式的反抗

梁文生(Vincent Leong,生於1979年)便是這種政治挑釁者,其作品批判著全球化世界中的文化與認同概念。透過觀念策略,加上聲音、錄像、攝影與裝置作品等不同媒材的運用,藝術家質問著:今日大眾文化的世界中究竟何為真假?他的代表作《跑吧馬來西亞》(Run Malaysia Run),諷刺著為了推動馬來西亞種族和睦的各種政府活動,像是「大馬,能!」(Malaysia Boleh)等口號,以及當前的「一個馬來西亞」(1 Malaysia)行政計畫。在不斷循環的錄像投影和房間四周的肖像攝影上,馬來西亞每個種族的男女老少典型,穿著學校制服和民族服飾向前奔跑著,點明了在馬國這種充滿混種與動盪的社會中,要有固定的身分概念本身就是場鬧劇。他近期之作《杜比環繞音效》(Doolby Surround Sound)運用擴音器錄音裝置與藍幕動畫,重新創造戲院在正片開播前所放的杜比音效廣告,藉此探討展演與剽竊的概念。他所使用的擴音器本身就是今日中國的大量製造產品,透過大量令人抓狂的刺耳聲音,闡明了文化市場的詭計。

瓦哈伯(Samsudin Wahab,生於1984年)是另一名嶄露頭角的年輕藝術家,其風格純熟充滿自信,並巧妙運用漫畫、刺青和嘲弄社論的數位圖像拼貼,繪畫作品因此行情看好;這種被策展人費爾麗(Gina Fairly)稱之為「新社會寫實主義」的方式具有教條主義的錯覺,但卻拒絕擺出抗議的姿態。他的系列作品之一《外殼》(Di Luar Tempurung),製作於2007年馬來西亞獨立50週年紀念與2008年大選期間、當「馬來亞」和「梅得卡」(Merdeka,馬來文的獨立)等字詞正被重提之際,瓦哈伯呈現的是馬來西亞在數位時代的可能性。這些圖像角色混雜在大量的活力與摩擦之間,暗示著啟發青年文化的多重來源。《民主幻想曲》(Democracy Fantasy)可看出雙方政治的競爭,再一次地,圖像結合了「民主」和「愛國」等政治敏感的字眼,反諷了其中的鬥爭與不定性。觀眾可以輕易將這些影像與馬來西亞的今昔歷史連結起來,而瓦哈伯拒絕具體化的作法,使他的作品能夠輕易超越脈絡,吸引國際與當地的觀眾。

更資深的藝術家們也進行著自身的遊戲式反抗,例如黃海昌近期的「馬來西亞女傭」系列是透過舞台式攝影,聚焦在移民家傭角色上的媚俗作品;劉庚煜於去年6月亦在佩特隆納斯畫廊(Galeri Petronas)的傑作個展「獻給我國家的若干建議」(Cadangan-cadangan Untuk Negaraku (Proposals for my Country))上,展出一幅馬來西亞公眾臉孔的幻覺攝影拼貼。不過,馬來西亞的當代藝術有各種方式,其他藝術家對認同問題採取的則是較內省、詩意的版本。其中,艾西(Roslisham Ismail,又名Ise,生於1972年)的素描與拼貼作品更以相當風格化的作法,記錄其自身在專業之路上的成功與疏離,觀眾透過機器之眼,觀看這類由平面影像和文字所建構的視覺冒險過程。藝術家的拼貼作品是對視網膜的攻擊,以扭曲的形體與挪用的媒體影像對感官進行轟炸,他持續使用自身的旅程與網絡做為作品脈絡,創作出以對話與友情為基礎的敘述,並展演出一場針對馬來西亞藝術狀態的視覺治療與評論。

劉庚煜 Liew Kung Yu|獻給我國家的若干建議系列:大都會華麗山 Cadangan Cadangan Untuk Negaraku (Proposals for My Country) Series: Metropolis Warisan 
攝影拼貼|2009

馬席爾•伊斯梅爾(Umibaizurah Mahir Ismail,生於1975年)的怪異圖像學創造了真正的遊戲物件,她是少數以陶瓷做為媒材的當代藝術家之一,利用陶土雕塑創作扭曲的玩具,在其上繪製傳統圖案與自然靈感。這些成人用以逃避現實的崇拜物,引領觀者回到童年時期的幻想與安適。視覺上,馬席爾•伊斯梅爾的雕塑是動物版的科學怪人,融合著車輪、鈴鐺和附加物等機械元素;它們變成經過操縱的場域,質疑著陶瓷做為美術品的正當性,也質疑女性與家庭的概念。許多馬來西亞女性藝術家以觀望的態度面對性別陳述的危險挑戰,但也刻意在作品中提供多元的切入點,使自己不致成為單一的詮釋。馬席爾•伊斯梅爾則邀請觀者進入看似確定的純真世界,相信玩具有做為日常文化一部分的潛力,也藉以質疑家庭單位中的私人社會結構。

拒絕直率批判的藝術挑戰

當代藝術常是扭曲及顯現當代社會的鏡像,它放大、濃縮了公共與個人的關注點,將之重新納入獨特觀賞經驗的脈絡下。在觀眾接受媒體影像與快速資訊交換的世界中,YouTubeFacebook和網路途徑擁有和印刷媒體相同的力量,文化認同的問題已成為一種精心闡述的擂台,後現代世界的藝術家們不再進行宏大的後敘述,而是轉向不敬、震驚和娛樂,辯論著我們是誰、我們從哪裡來、我們要往哪裡去。在馬來西亞,審查制度盛行、政治敏感,種族結構造成分離與團結,藝術策略重新受到定義。不意外地,在這種混亂背景下,藝術家們拒絕以直率的批評對這個國家的21世紀生活進行嘲弄、操縱和競爭。對那些受到熟悉的媒體影像、童年圖像或媚俗娛樂吸引的觀眾而言,這種文化脈絡下的遊戲運用具有虛假的安全感;但慢慢地,觀眾會開始意識到更複雜的概念辯論,遊戲於是瞬間轉變成潛在的批判濾鏡。這些經過操作的大眾文化圖像並不是為了呈現高尚藝術的語彙,而是為了確保觀眾們能先進入作品,然後突然抽走腳下的地毯讓他們跌跤。但有些人無法欣賞這種笑話,尤其是在上位者,例如去年5月份於瓦倫汀·威利藝廊(Valentine Willie Fine Art),惹札(Fahmi Reza)的作品《納吉的頭從看板上被偷走了》(Najib's Head Stolen from Billboard)在一場關於搖滾樂的群展「搖滾卡卡」(Rock Kaka)中遭到撤除。當時展出的是首相納吉頭顱從大型廣告看板上被人割下的一段杜撰YouTube影片,一旁則是用黑膠帶遮住雙眼、「被移除的」看板頭像,就像性手槍樂團(Sex Pistols)的《上帝保佑女王》(God Save the Queen)專輯封面。在受到敏感的政治眼光留意後,此作就被倉促下展了,雖是基於龐克精神,但整場展覽還是提早結束,有效平息了這類反叛行為;然而,雖然沒有多少人看到實際的藝廊空間,但這樣的宣言在網路上有大批追隨者,而整個撤除過程更鞏固了其中歪曲批評的終極目的。

現代馬來西亞的自我、種族、性別與階級危機,持續影響著每個社會成員。國際大眾文化的吸收、中產階級的穩定性、網路資訊的交流,加上人們越發質疑種族、性別與階級的分類結構,固有概念遭到前所未有的粉碎。同樣地,藝術家正從事著最具挑戰性的遊戲:以國家的主體與評論者兩種身分引領著馬來西亞,扮演起諧星、丑角和諷刺作家的角色。在這場包含喜劇與悲劇、挫折與歡慶的複雜演出中,理想主義和犬儒主義相互牴觸,問題雖尚未解決,卻始終是場有趣的觀賞。

11963年,新加坡、沙勞越、沙巴和馬來亞聯邦(獨立後的國名)合併為馬來西亞。然而,由於政治緊張,新加坡在1965年切斷了國家聯繫,成為自主的城邦國家。

2:國家經濟政策(NEP)之後於1991年由國家發展政策(NDP)取代;然而,這並未有助於分散NEP帶來的爭論與不滿,許多影響至今依舊持續。

3:馬來西亞的種族人口統計粗略約為54%馬來人、25%華人、7.5%印度人,剩餘12%為原住民與其他種族之混合。

原文:The Politics of Play in Malaysian Art
http://www.aaa.org.hk/newsletter_detail.aspx?newsletter_id=740

作者介紹:艾娃·麥克高文(Eva McGovern),獨立策展人、 藝評家,現任馬來西亞ARTERI藝術網編輯,專研東南亞當代藝術,曾為倫敦蛇形畫廊(Serpentine Gallery)策展。